柚樹

紫荆复读学校的语文老师小爱 × 张文生

第一人称预警。没有文笔预警。

写完发现CP要素非常非常弱。真是很抱歉。

///小爱side/////////

1.

第一次注意到那个男孩是他来教师办公室拿回他被没收的书。

那本书是《罪与罚》，还是精装本。我很难想象一个复读的孩子竟然会在上课偷读这样的书，于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很普通的男孩。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的，好像很乖。

「张文生，你为什么来复读？」

「因为我报了中文系，并且不接受调剂。」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叫张文生的男孩突然表现出了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倔强和张扬，然而这点小棱角迅速被教导主任的一句「说人话！」压下。他撇撇嘴，不服地憋出一句「因为我没考上」。

我们都是这样过来。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都渐渐被现实打醒。

我低下头，继续批被刻意训练成千篇一律的作文。

2.

第二次是在办公室的露台。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去露台抽烟——办公室内是禁烟的，我也不想老呆在办公室面对那些死板的作业和面无表情的同事。天气很好，风挺舒服的，我趴在栏杆上，一边抽烟，一边对着路边的树荫发呆。

然后就看到了树荫下的他。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看到一个男生在台阶上坐下，把手上的校服随手放在身后然后躺下。拿出一本本子，开始对着天空写着什么。

如果是平常的我，大概会吐槽「这姿势写东西臂力是有多好」吧。但那天的我却不知为何被这个画面吸引。

我叼着烟，掏出手机，对焦，按下快门。单反已经扔在床底好久，和我那颗文艺青年的心一起积灰。手机才比较适合现在的生活，简单快捷。

手机留下的画面泛着黄，叶间的少年身上是阳光留下的淡淡阴影，眼镜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嘴间叼着的笔和架起的脚已经足够让他显得十分鲜活。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照片，觉得闻到了风的味道。

3.

后来我常常会在露台上看到他在那个位置用同样的姿势写东西。

依旧是看不清表情的距离，但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带着热度，腾腾上升，和阳光混在一起，让我也莫名燥起来。

我想那个味道可能叫青春，只属于他。而我，则只有露台上的这缕烟味吧。

通常我一支烟抽完，他也刚好停下笔。我回到办公室和作业教案做斗争，他回到教室面对他高一分踢千人的战场。

烟味被风带走，阳光停留在原地。

4.

又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某天我正要进教室上课的时候。

教室里传来教数学的郑老师气急败坏地大吼：「张文生，松手！」

我吓了一跳，收住踏进教室的脚步，侧过身子，往教室里瞥了一眼。

学生们的视线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我顺着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人。

好半天，才有一个脑袋慢慢抬了起来。是他。

郑老师弯下身，捡起了一个带着脚印的黑色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我见过很多次，是张文生同学臂力的见证（不过看来还是郑老师的脚力更胜一筹。）。

上课铃声响起。郑老师带着笔记本离开。张文生还颓然站在原地。我走进教室，咳了一声，喊了「上课」。学生们站了起来，把低头的张文生淹没了。

我翻开书，开始讲自己都厌倦了的课。声音在巨大的教室回响，不知道能不能传到最后一排。我也没在乎过。

5.

那天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我学生。

我没有数学老师学生名字过目不忘的天赋。学校一个班上百人，每个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脸，就像夏日阳炎般，充满热度，却又扭曲而模糊。

我想他也未必认识我。毕竟我从来不走下讲台，也从来不点学生回答问题。在他眼里，可能也只看到一张麻木的脸吧。

6.

被数学老师收走的笔记本后来出现在教导主任的桌子上。

再后来，我在露台上抽烟的时候，就听到操场上传来主任的声音。

「张文生小说集？你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这都是一滩烂泥！」

原来他写的是小说，那本笔记本是他的小说集。我吐了一口烟，想起自己学生时代也做过差不多的傻事，倒是有些怀念。我记得我还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往事不堪回首，都是黑历史。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话筒里的声音突然年轻了许多。好像是张文生念起了他的小说。主任大概是嘲讽他才让他念吧，倒被他当了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象他倔强的样子，说不定还带着点小得意，也觉得挺有趣。声音不大，我在露台上也断断续续地听不清内容。只觉得他年轻的声音像说故事似地悠悠传来，倒是很合我手中这支烟。烟圈在空中描绘出声音的形状，然后慢慢飘散。

可惜烟没抽完，他的声音就被打断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操场乱糟糟的，只听到主任别具穿透力的吼声，把我的烟灰都震了下来，差点烫到手。

叹口气，掐灭烟。暗暗在心中道了一句「年轻真好」，走回办公室。

7.

我也没想到那本笔记本最后会到我手上。

那天喧闹过后，主任竟然来我办公室，把那个黑色笔记本递给了我。

「张文生是你学生。这是他的小说本。他既然喜欢写小说，应该也比较能听得进你的话。你把本子还给他，再和他好好谈谈。」主任拍了拍我的肩。「 年轻人，喜欢文学不是坏事。可是他这是在考大学的特殊时期。小说以后可以再写，可是高考就是一辈子的事。」

「知道了。」我接过笔记本。主任对我欣慰地笑了笑，离开了。

我翻开笔记本，就看到扉页那行很干净工整的字——「张文生小说集」。

再往里翻，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来他不只是在休息时间写。对了，这本子就是被数学老师没收的。怪不得主任这么重视。

我又想起那天他在主任的办公室说要考中文系，还不接受调剂。他或许以为中文系毕业就能成为小说家吧。

这孩子，天真得可爱。

我倒确实很适合充当这个劝人的角色，可以直接现身说法——中文系毕业，不一定是写小说，也可能当个语文老师，专职扼杀小说家。

8.

于是在一节语文课下课后，我在讲台上对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叫了一声：「张文生」。

一个瘦长的身影在人群中站立起来。那件经常被垫在身下的校服外套现在好好穿在他身上。眼镜依然反光。头发有些乱，被阳光照成金色。

「跟我过来。」我拿起书，转身走出教室。教室安静了两秒，然后就有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渐近，然后慢下来。他跟在我身后，并没有走上前到我身边。

我没有径直回办公室，而是走到了办公室露台边的那棵大树下——就是张文生常在的那个台阶上——坐了下来。

抬起头，就看到张口结舌一脸呆气的张文生。

我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坐吧。」

他还是呆在原地，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校服一角，眼镜后的视线四处躲闪，就是不和我交汇。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学生心中还有这等威严。之前可没见张文生在教导主任面前紧张成这样。

他看我笑，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见我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终于缓缓坐了下来。终究没敢和我并排，而是坐在了低两级的台阶上，微微偏过身子朝向我的方向，给我一个被头发挡住大半的侧脸。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他低垂的眼睫在轻轻闪动，仿佛有金光跳跃。金属的眼镜架下的耳朵因为紧张而发红。

真奇怪，是不是这个地方的光线特别美，让我总有拍照的冲动。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口袋掏手机，却在触到另一个东西的时候反应过来。

顺手把这本硬皮本掏出来递给他。「张文生，你的小说集。」

「啊！」他叫了一声，飞快地从我手中抽走了笔记本。刚才还停留在耳根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张脸。「为…为什么会在您手里？」

「主任让我给你的。」

「哦…」他抓着本子，沉默半晌，突然又开口问了一句：「那您…看过了吗？」

我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放心吧，我可没擅自看。」

他听我这么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第一次抬头望向我，「您…想看吗？」

「你想让我看？」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本子，好似纠结了一番，然后冒出一句「还是算了。」

这小屁孩儿，耍我呢。我顺手拍了一下他的脑瓜子。唔，手感不错。又忍不住多揉了一把。

他好像被我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搞得有些懵。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我的爪子，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你很喜欢写小说？」

说到小说，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嗯。小说像是现实的投影，却可以实现现实中实现不了的事。」

「可是小说就是小说，永远不会变成现实。终究是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不切实际的梦…」他的眼神黯了一些，看了看我，又有些不服气地说：「 如果切合实际的，那还叫梦吗。小说家的任务就是把所有不切实际变为理所当然。」

真是年轻人，说到梦想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带着光，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刺眼。我叹了口气，捡起主任的论调：「可你还是个复读生，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梦可以以后再做，高考是一辈子的事。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梦想都是虚的，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才是最实在的。」

他直直地看着我，明明隔着一副眼镜，眼睛却如此清晰，我甚至觉得能看见他眼瞳中映出的我。

「『紫荆复读学校，给你做梦的勇气』。」他像念诗一样缓缓念出这句话。「这是学校招生手册上宣传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篇宣传文，让我决定不妥协于现实，来这个学校为了梦想再努力一年。」他的眼睛起了薄雾。「那篇文章，是您写的。」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和因为眼中雾气而变得模糊的我的影子，说不出话来。

「老师，梦真的永远不会变成现实吗？」

9.

我终究没能完成主任的嘱托。

张文生太年轻了。而我还没有老到能敌过年轻的力量。

那天晚上，我翻出了学校招生手册，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他说的那篇文章。

明明是我自己写的，现在看来却无比陌生。如果不是右下角清楚印着我的签名，我一定会以为这只是张文生的一个误会。

那么飞扬而有力量的文字，真的属于我吗？

文章里反复出现的「梦」这个字眼，仿佛在嘲笑现在的我。

招生手册上里的教师近影中的我，好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没留胡子，一脸的意气风发竟让身上正正经经的西装显得有些违和。

写下这些文字的那个「我」，是不是也抱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呢？

10.

或许是批改作业这个机械运动实在太无聊，也可能是今天我反常地想了太多，我不知不觉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我，刚结束了高考，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中文系，认识了好兄弟，一起学习，一起追梦。

仿佛和我真实的大学时代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

梦里，我的好兄弟，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看上去很乖，但有时候却很倔强。

是张文生。

11.

我是被一阵响声惊醒的。

迷茫地四下看看，好像已经很晚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窗外又传来「嘭——」的声音。

是烟花。

我甩甩头，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站起身来，走向露台。

「嘭——咻——」

黑暗的夜空瞬间被五彩光芒照亮，滑过，然后又倏然消失，只剩余音绕耳。

宛如飞火流星。

11.

几天后，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的我在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本子。

黑色的外皮，有些陈旧。

——《张文生小说集》。

我没想到还会再一次看到它。

和本子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件人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字很眼熟，和本子里的出自同一人。

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张纸条。和本子扉页上《张文生小说集》这样的标题一样简单直接：

「把我的梦想寄存给您。」

「我的梦想」。这四个字，让我手中的这本本子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少年的字迹依旧清晰工整，仿佛可以透过字看到他写下这行字时紧紧握住钢笔的手和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

我坐了下来，把本子放下，然后轻轻翻开。

开始阅读这个少年的梦想和青春。

也许是回顾我自己的梦想和青春。

12.

在那之后，我还是会去露台，但是不再抽烟。只是吹风。

风里不再有烟草味。树荫下也不再有那个少年。

我还是上着他们班的语文课，但并没有从密密麻麻的低着的头中分辨出他。

主任有一天过来拍拍我肩膀，一脸欣慰：「小子，做得不错。我看张文生努力多了，郑老师也说他没在数学课上写东西了。看来你的指导很有效啊。」

我努力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茫然表情，干干地笑了一声，点点头。

那个写满了大半本的小说集在我的床头。我早已看完，但却没收起来。

忙完一天的事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我会一边抽烟一边对着它发呆。就像我以前也会看着那张随手拍下的照片发呆一样。

总觉得能从里面吸收到某种力量。

13.

然后就是高考。

和告别。

14.

高考前一天，学校开了动员大会。

我看到动员大会的通知的时候有些晚了，其他老师们都已经去了。我有些 犹豫地往操场走，担心着现在才去会不会正好迟到成为众人焦点。

「诶，小爱。」宿管王姨叫住了我。「你怎么现在才去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才看到通知么。」

「小子，跟我来吧。」

王姨带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我，走到一个小平房，直接爬到了楼顶。

走到楼顶边，倚着栏杆，整个大操场一览无余。

操场上的学生们都开进操场的小皮卡，倒是没人注意我们这里。

小皮卡在操场中央停下，主任从车上下来，开始指挥学生分发着什么。

「给。」王姨拍了拍我的手臂，也往我手里塞东西。「是三颗杏。」

我一头雾水的接过，就见王姨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听主任说话。

「这第一颗杏，是幸运…」

呵，主任竟也如此感性。

我微笑着听着主任的话，看着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学生们，然后啃了一口手中的杏。

「哇，好酸！」口中强烈的味道顿时让我喊出声来。才说出口就觉得不妥，不由得看了一眼给我杏的王姨。

却看到她眼中闪起的泪光。

不知谁喊了一声，「让我们把幸福送给主任，祝主任幸福」，就见满天的杏向主任的方向飞去。

王姨也笑着把杏扔了出去。

6月初，蝉已鸣，却被笑声和喧闹声掩盖。

我握着手中的杏，又啃了一口。

啊，好酸。

///张文生side/////////

1.

时隔多年，我又开始写小说了。

2.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这所学校。

学校好像没什么变化。我抱着装了办公用具的箱子，走进教师办公室。

上一次踏进这里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

好像是我寄存梦想的时候。

3.

「你现在还写小说吗？」

主任的话让我愣住了。

「该物归原主了。」他递给我一个大信封。

信封里是一个熟悉的本子。

黑色的外皮，有些陈旧。

——《张文生小说集》。

我的，梦想。

「这是小爱给我的。哦，就是你当年的语文老师。他说这是你寄存在他那里的，如果你回来了，就把这个还给你。」

「老…师…呢？」我感觉到我的声音和手都有些颤抖。

「他辞职了。」主任笑着说，「说是要去追梦。」

4.

我走到教学楼边树下的台阶，坐了下来。

当年我很喜欢在这里写东西。因为树荫下很凉爽，只有细碎的阳光，并不刺眼。而且时常有微风吹过。

我喜欢这里的风的味道。

是怎样的味道呢，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有些苦有些涩，却并不难闻，反而让我觉得莫名安心。

我躺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味道…不在了。

果然，不在了啊。

5.

我又在熟悉的台阶躺下，然后掏出了刚才主任给我的本子。

对着天空，翻开它。

一页页密密麻麻，都是我的青春。

翻过了大半本，直到纸面变成空白。

我继续往后翻，终于翻到我寄存着的，真正的梦想。

那是粘在一起的几页纸。

表面看上去，还是空白的。我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一点点撕开。

《命中的爱人》。

「这是一个童话故事。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叫文生，他有一个好朋友，叫小爱。…年轻的他们曾约定，长大以后要结婚，永远在一起。可是有一天，文生突然发现，男孩和男孩不能结婚…」

时隔多年，这些文字又展现在我眼前，连同我的心，一起苏醒。

这个童话故事里，小爱和文生是同学，是兄弟，也是爱人。故事里，小爱对文生说，「性别不是问题。有你在，我就有做梦的勇气。」

我把本子拿近，覆在脸上，遮住眼睛和即将涌出眼眶的泪，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又闻到了当年的风的味道。

6.

我拿起本子，纸上有一点湿。我慌慌张张地用手臂擦了擦，然后感觉到纸的背面有些异样。

啊对了，我当年还在背面贴了…

我又继续小心地撕开下一页。但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我当年从招生手册上剪下来的小爱老师的照片。

而是，

我自己。

在这里，拿着本子，写小说的，我自己。

7.

「嘿，张文生。」

END

妈啊我竟然写完了飙泪。

从4月1日就开始写本来已经完全没灵感以为铁定会坑了结果今天突然狂飚了完了。

但是CP真的是硬生生在扯的对不起。毫无感情铺垫对不起。

【裏設定】

张文生对小爱老师当然是一见钟情。

不过真正爱上是因为有一次模拟考，文生作文忍不住自我放飞了，结果竟然被小爱老师非常认真地点评并且鼓励了（虽然分数还是打得很低）。

其实批作文那天小爱不小心喝多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风的味道？

当然是小爱老师的烟的味道。

高龄博士生小爱和年轻老师张文生。

反正是逃脱不了师生恋这个怪圈了。